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波士頓之雪
12-26-2003, 13:31
以幸福人生為原則

我一直記得在美國某家高科技公司上班時,曾經有回午餐時間,因為天氣很晴朗,跟
人事部的同事一起坐在辦公室外面的湖邊,一面吃飯一面聊天,

「老闆說,我們公司從此再也不幫外國員工辦H1-B工作簽證了。」人事部的派地說。

「為什麼?」身為公司總部裡面少數資深的外國員工之一,我覺得很驚訝。美國的高
科技公司如果沒有了外國來的優秀人才,哪來的競爭力呢?

「因為老闆說,」派地撇撇嘴說,「外國員工來了以後,第一件事就是組織公司足球
隊,一到下午五點鐘,就把我們的美國工程師通通帶去踢球,沒人留下來加班了。」

我聽了忍俊不禁,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[我的腦海裡面立刻浮現出老闆影射的那個阿
根廷人大衛,當初挖角的時候,老闆並不在乎他是在阿根廷國內的色情網站任職,可是
卻在乎他到了美國帶動風氣,為了踢足球準時下班。

其實這樣的文化差異,在美國的企業裡面,無論行業種類或是規模大小,總是層出不
窮,光是午飯時間,在公司這個小小的聯合國裡,就可以看到觀念的顯著不同:中國人
和印度人總是抱著從家裡帶來的飯盒,微波爐加熱以後就回到座位上,一邊盯著電腦螢
幕一邊吃飯,眼睛連看都沒看飯盒一眼,午休時間對工作狂來說,簡直是多餘的-如果
不是虐待的話。大多數的美國人和日本人,則會到公司大樓底下的餐廳用餐,邊吃飯邊
聊天說笑,神情雖然輕鬆,但是時時不忘查看手錶,確定自己用餐時間沒有超過標準。
餐廳老闆為了讓大家放鬆一下,夏天時每個月至少有一次,還會在戶外來個大烤肉,讓
中午用餐的時間,也有家庭聚餐的樂趣,但是到了中午一點鐘,老闆也必定準時結束,
沒有什麼欲罷不能的,原因很簡單,他自己的下班時間到了。至於放棄午餐時間的美國
人也不少,他們多半年輕力壯,中午換上運動服去湖邊慢跑,下午一點前準時回來,沖
了澡換回西裝領帶,繼續工作。無論哪一種選擇,這些人都把午休時間當作是自己的權
利,在被允許的空間裡自由支配。

午餐文化的另一個極端,則是公司裡的法國和南美洲員工,早在十點鐘上午茶的時
候,就已經討論好要開車到哪一家餐廳吃飯,吃完了飯再繞到哪裡喝杯咖啡,下午兩三
點才姍姍來遲回到辦公室,渾身發出酒味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,凳子還沒坐熱呢,下午
茶時間又到了,說著說著又約好下班後到那一家小酒館的happy hour再去喝點小酒,才
回家跟家人用餐團聚,對他們來說,休息時間彷彿才是工作的重點。

當然,舉這樣的例子,免不了犯以偏蓋全的錯誤,因為不是每個中國人都是工作狂,
也不是每個法國人都悠哉過日,但是在大環境不景氣的情況下,特別容易看出每個人價
值觀的差別倒是真的,比如說大多數的美國員工,原本先前斤斤計較加班費的,為了擔
心下一波裁員會輪到自己,紛紛自動義務加班,雖然工作比景氣好的時候少得很多,但
是他們卻顯得比平時還要忙碌,只是為了不要被上司認為自己不在乎這份工作,即使犧
牲生活品質也在所不惜。

但是,也有像阿根廷來的大衛這種,上班時間全心全意工作,做完了時間一到,電腦
一關換上球衣,就直奔球場,無論景不景氣,日子還是要開開心心過下去,因為大衛曾
經有一次跟我說過他的生活態度是這樣的:

「工作的目的,是為了換取足夠的資源,來提高生活品質,並且實現自己想做的夢
想,吃美食,品嚐美酒,這樣才是人生,不是嗎?怎麼我調來美國以後,發現好多美國
人都把工作本身當成目的,下了班就攤在電視機前面看電視然後睡覺,週末補補眠,去
超級市場買買冷凍餐盒跟特價啤酒,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直到退休,當美國人真是不
幸啊[就這方面來說,我們阿根廷的窮人,過得都還比美國的有錢人好[」

過去學校的同學中有幾個德國人,離開學校後都還保持聯絡,所以我知道其中一個成
了外交官,另一個是政府機關裡的律師,還有一個擔任某家葡萄酒廠的批發商,他們幾
個在曼谷合買了一間公寓,利用每年八到十二個星期的連續休假,輪流去曼谷渡假,其
中一個在當地的大學進修語意學;一個利用曼谷為據點,到亞洲各地自助旅行;還有一
個在電音舞曲的舞廳當DJ,對他們來說,休假的時間,就是拋開單調的例行事務,利用
每年兩三個月的時間,選擇另外一種生活方式,甚至成為另外一個人,他們幾個和我的
美國同學比較起來,無論是在事業的成就,或是生活品質的成就上,高下立見。

或許也是因為這樣,找工作的時候,我總是只考慮可以繼續從事我所喜歡的旅行的工
作,至今從來也沒有斷過炊。或許絕大部分是因為幸運,但是有一點不可否認的是,如
果我們都知道自己工作的目的是什麼,並且針對這些目的來訓練自己的專業技能,自然
而然,這些同時可以滿足我們個人和專業要求的工作,就像是為我們量身訂作的,否
則,無論我們如何將自己東削一點,西添一點,試著將自己裁減成老闆想要的形狀,最
後弄得自己面目全非,身心俱疲,卻還總有說不出的一點失落感,畢竟我們工作的目
的,是以幸福人生為前提的啊[